总有一天,我要长发齐腰。
小时候站在镜子前面每天对着镜子量自己的头发,见它一寸寸的变长——黑色的线,慢慢爬满缠绕了我的整个童年,一点一点,先是到颊,再是过颈,然后到背——再然后,咔嚓咔嚓,黑色的线散了一地——母亲说头发如果太长会吸走大量的营养,在那些年里我是极听话的小朋友,也就从了。
剪过之后,发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,继续长,于是也就继续剪,然而每次剪得不多,长得又极快,过不了个把月,又是满眼的黑色线条——末了,母亲烦了,我也烦了,也就狠下心,一刀,削成了齐耳短发。从此,小学之后我一直是极简单的短发。
有时也会感叹短发的好——打理是极快的,前一分钟发梢还渗着水,五分钟后已经盘着腿在读英语了。然而我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。冬天,手每次放到后颈上迎来的都是一片不讲人情的冰凉,空空荡荡若有所失——我还是喜欢长发时线条密密麻麻掩住后颈时的感觉,痒痒的触感。现在想想,齐腰还是一个梦。
总有一天,我要穿上长裙。
母亲是个极念旧的人——这里说的念旧,并不是她还活在过去的记忆中。只是因为她极爱长裙——念旧这词用在这里似乎不妥,可是算了不想换。她的裙子,短至膝盖,长至脚踝。颜色都是极简单的绿、棕两色——说实话,母亲长得并不突出,只是她的裙子,摇摇摆摆,飘飘荡荡,一度闯进我的梦中——梦里是及地的长裙,穿过整个城市。
于是有一天,我对着镜子穿上了母亲的长裙,可是被吓了一跳——那时我太矮,裙子确乎是拖到了地,然而怎么看都不像是母亲,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,极可怕,我也就放弃了。
可是上初中后,这个梦却又是再度被唤醒的,可我却少了那穿长裙的勇气——尽管我确信裙子不会再拖到地上——也许再过几年吧,我这么想着——可是总有一天,我要穿上长裙——我对床边那只高到我下巴的熊理直气壮地说道。
总有一天,我要买下整个超市的可乐。
我对可乐一直都是抱有极复杂的情感的——又是母亲,说我的肤色全来源于可乐——不管我现在听不听话,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忍痛割爱——只是那火红色的包装太过鲜眼,每次经过柜台都会驻足停留——然而肤色一向都是我的警钟,之前一直以为永远也戒不掉的可乐最终还是戒了——什么东西都不会有永远,小学的科学老师告诉我们——可是可乐那鲜艳的红色和其中黑色的液体一直残存在我的记忆中,挥之不去。
好吧,直到有一天,等我皮肤白了,我就要买下整个超市的可乐——还是那只熊,我又对它嘶吼道。然而那只熊一向都是沉默的——现在也是如此。我用力对着它的眼睛,然后听到它说——
“可是那一天——会有那一天么?”